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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ging In The Dirt —— 语言·名词·西语文学

Andrea Chen 晚安祈祷书 2019-07-04




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说,

"You have to get lost in order to find a place as can't be found on the map."


有趣的是,通往美丽新世界的藏宝图本身往往需要摸索蛛丝马迹来拼凑。




琥珀里的时间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火,一生都在半途而废,一生都怀抱热望。”


我对语言的兴趣来自于一种对“当下”的留恋——你不用去更多的地方,不用看更多的风景,只要你想,就能进入一门语言背后的那个时空,就像一本可以从任何一个章节读起的随笔,读来自在和享受。于是我选修了学校的很多门二外课程:西语,葡语,法语,德语。不用学到精通,没有任何的“学术压力” ,一周两次的二外是我最期待的课程之一。


两年前的夏天,在一辆开往北戴河的巴士上,我低头在软件上学着法语。旁边来自里昂的Remi和小米同学凑过来幽幽的说 , You know, you’re probably never gonna use this language in the rest of your life… 我只好回给他一个白眼。

 

后来我记住了这句话,从此再也没能下定决心深度钻研一门语言。



关于语言的anecdotes简直俯拾即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接触到来自各个国家的清华国际友人。只要让几个不同国家的人坐在一起,谈到语言就根本停不下来,甚至开始互斯。在我理解这是因为语言包罗万象,直指最真实的文化现象,甚至一些很私人的角落。你会发现不同的语言之间无数的相同点和不同点,就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乐此不疲。


我有一位来自埃及的好朋友Ahmed,最近又新认识了一个来自迪拜的朋友,让我最近对阿拉伯语产生了许多好感。当我在苏世民书院的餐桌上告诉Ahmed我明年的摩洛哥旅行计划的时候他沉思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说,Hmmm, I will be in Egypt at that time, we can arrange something… 我接着说,我还想去撒哈拉沙漠,他突然和旁边的另一个埃及人大笑起来,然后对一脸懵逼的我说,撒哈拉是阿拉伯语里的沙漠。



撒哈拉是阿拉伯语里的沙漠,塔朗泰拉是一种舞蹈,罗曼尼康帝是一种酒的名字,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座城市的名字,意为“美好的空气”,听着都令人神往。


一个名字就是一句咒语。


Adios. Tschüss. Ola. Enchanté.


一门语言就是一个宇宙,一把开启异质世界大门的钥匙。


这样想来,词语是一种绝佳的减熵良策。一切尽在不言中。






诗人的迟缓




谈到语言就不得不谈到文学,不得不提到文学翻译。我由衷地感激一位北大的老师,是他带我进入了一片异质却又恍然相熟的奇幻新天地——西语文学的世界。




马尔克斯授权版中文正式版《百年孤独》(新经典文化出版,2011年5月)译者范晔老师,任教于北京大学西葡语系的范晔老师,西班牙语语言文学博士。他的微博简介一栏写着:纸上声优。这应该是对他翻译工作的隐喻,通过译者之笔,让我们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西语世界。


《诗人的迟缓》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作者的私人西语文学读书随笔集,一本关于大文学家们的轶事手册。或者说,是一本通往西语文学世界的藏宝图。书中的文字有着节制的气质。它能瞬间把你带到一个电影般的场景,向你低沉地叙述着隐秘的故事。你若细听,必会为之动容——


“他(富恩特斯)果然也提到了1968年12月那个不断被回忆和复述的夜晚。他印象中的科塔萨尔仿佛一个故事大王,一一数点所有发生在火车上的小树,然后是所有发生在火车上的电影,最后从火车头的轰鸣说到爵士乐,钢琴和爵士乐的渊源……凌晨到布拉格的时候,昆德拉正在车站等他们。'他把我和加博带去蒸桑拿,后来我们觉得太热要求冲个澡,米兰就领我们到伏尔塔瓦河边,把我们俩推进冰冷的河水里。'他还记得从河里出来的时候马尔克斯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卡洛斯,我还以为咱们要一块儿死在卡夫卡的家乡呢。’”


没错,昆德拉正是写下《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那个米兰昆德拉。加博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昵称。哥伦比亚人马尔克斯、墨西哥人富恩特斯和阿根廷人是多年挚友,本书的开头描写的就是他们三人在一个冬夜一同去拜访米兰昆德拉的故事。而这三个人与另一位作家略萨正是国内文学史书记载的拉美“文学爆炸四大天王”。


“当年富恩特斯第一次读完《百年孤独》兴奋莫名,立刻给科塔萨尔写信,告诉他美洲有了自己的《堂吉诃德》,'读完这本书我感觉自己焕然一新,就好像刚刚和所有的朋友都握了一遍手。'”



读着这些文学巨匠像身边的熟人一样的轶事和友情,你会不禁“惊讶于拉美作家之间这种奇妙的同气连枝”。而这种气质,在我看来,是一种优雅的节制,温柔的低调以至于被不容易被发现,还有幽默以及童真。


“富恩特斯第一次上门拜访科塔萨尔,被他的年轻脸庞所迷惑了:'我们是来找你爸爸科塔萨尔的'。科塔萨尔的回答是:‘我就是我爸爸。’”


书名"诗人的迟缓"在倒数某个章节的末尾得到了阐释——范晔聆听某个西语文学巨匠的演讲之后写道,“这段描述里令我印象深刻的倒不是诗人的话,而是他话语间缓了一缓,停了一停,慢慢地擦镜片的样子。” 迟缓的背后,有着一双灵敏的眼睛和一颗永远不曾停止探索世界的活力的心。因为足够看得清明,才会有消释焦躁和慌乱的力量。在时间里获得真谛,并且学会和时间和解,而不是相互追赶你死我亡。


隐秘世界的火光,每一次的惊鸿一瞥,都让人感觉心底里有东西被点燃,渴望一头扎进那虽然充满着异域名字的书里去寻找远方的故乡。


但或许我们的距离远比想象得更近———乌拉圭作家加莱亚诺讲过一个关于“同代人”的故事:


胡安说他时常与身上散发恐惧气息的人相遇,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巴黎或是其他地方,他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同代人。但有一个中国人,在几千年前写过一首诗,事中的牧羊人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距遥远,但却能在雪夜,听到她发梳经过发间的微声。读到这首异域古诗的时候,胡安认定,他们才是,那位诗人,那位牧羊人和那女子才是他的同代人。


如果继续摸索下去,可以开出一系列名单:普鲁斯特、塞万提斯、济慈、特朗斯特罗姆 ……我不喜欢标签,更不喜欢人们对某个名字或者流派自以为是的褒贬。标签是无意义的,看到完整的地图有时也是不必要的。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个蛛网上的节点,作为探索世界的入口。


关于这一点我在西语作家的身上找到了令人惊喜的佐证。去标签化给了他们更大的创作自由,也显示出了孩童般纯真的视角。



《跳房子》的章节安排极其富有趣味性和挑战性。五百多页的书被分为若干个章节,分别标上序号。作者提供的密码组合就是一种种不同阅读的方式——传统的,现代的,以及“合谋者”的读法等等。


《克洛诺皮奥小百科》这篇文章的目录,则是分别以桃子、楼梯、毛绒、文体等词语作为小节标题。


济慈在1819年8月24日的一封信里说:


灵魂自身是一个世界。"艺术家的自我是他(她)最初的原材料,创作过程,也是最终的作品。即使你从未写过一行诗,毕生远离键盘,线谱和颜料,你仍然有可能不幸沦落为科塔萨尔的同路人,一名"我们自己的自由艺术家"。因而我们的建议是:不要质疑任何日常事务,既定秩序,时间,语言,自我。避免一切可能威胁到这个清晰安稳,条理分明的世界的事物行为:小心玻璃,少去植物园,不听爵士乐。上楼梯就是上楼梯,切面包就是切面包。不要把一条蜘蛛腿放进信封里并写上地址和"外交部长先生收",不要在自家的花园竖起绞刑架,不要在高速公路上堵车的时候爱上旁边车里的姑娘,也不要在自己的车里留下她的玩具熊,如果你都已做到,成功地远离科塔萨尔的奇境,那么请接受我们的祝福:


——欢迎来到安全无害的庸常世界。






隐秘的同路人




Diggin' in the dirt  Looking for gold 

Getting through the hurt for something to hold 

In every single word let the story be told 

Diggin' in the dirt  Diggin' in the dirt 

To find some soul 


辨认一首歌,一个喜爱的作家,或者一个隐秘的“同路人”和“同代人”,这是一种确认(identification),如同蚂蚁接触触角来交换信号。


爵士乐可以牵起另一条世界文学作家的线,而这里面必定有科塔萨尔和村上春树。范晔解读道:“科塔萨尔为什么喜欢爵士乐?或许是因为在他眼中,爵士乐是自由的游戏,‘一种自我解放的谦卑的练习’,‘包容一切想象的音乐’,充满不确定,特别是爵士乐标志性的即兴色彩,向‘偶然’开放——科塔萨尔会说,偶然只是尚未揭晓的必然


偶然只是尚未揭晓的必然。人们将很多事物归之偶然,用这个词来解释或自我解释这一类生活中的巧合,而我出于直觉地感到,这什么也解释不了。这些事物对应着另一套迥异的法则体系,与我们日常的“白昼法则”相对应,科塔萨尔称之为‘黑夜法则’……


“我们看见大熊星座,但组成这一星座的星星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大熊星座。或许我们也是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但自己并不知道,因为我们藏身于我们的自我中。”



这篇文章的写作和素材收集过程,有如在玩跳房子的游戏。不得不锻炼出一种顺藤摸瓜的能力,像是在研究一张布满谜语的寻宝图。


感谢Doris左婉同学我在寻找配乐时提供的帮助。我焦急地问她科塔萨尔所听的到底是什么样爵士乐,如果她读过跳房子,一定能找到无数爵士乐和爵士歌手和名字。然而她说只读过他写的万火归一,找图书馆的电子资源又碰了壁,我在单位的网翻不了墙,百般焦灼之时她突然说,你等等,我想起来科塔萨尔说过他很喜欢艾灵顿公爵,虽然我不知道这是谁。


果然是他。


她说,好神奇,真的是误打误撞。我说并不,无数的偶然中遍布着必然,一切都有迹可循。就好像今天在在毕咖所写作时又听到了上一篇推送的配乐,好久都没有想起却无数次单曲循环过的,Norah Jones 的 Don’t Know Why.


Digging in the dirt, and found diamonds. 

我知道这些闪亮的钻石一直都在。


相似气息的人和事会相遇。到时只需一句暗号,就能够彼此辨认。


那么,这篇微薄的小文献给你,隐秘的同代人,“看不见的倾听者”。



P.S. 点击“阅读原文”可以看到Doris同学关于西语和博尔赫斯的随笔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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